冬季,一场大雪给哈密河畔一片宽广的台地披上了耀眼的白。一条崭新的公路从台地下蜿蜒而过。台地四周三四百米开外,矗立着幢幢楼宇。蓝天白云下,这片地处哈密老城的台地显得静谧安详。
向东一路之隔,是如今成为国家湿地公园的哈密河。公园内林木繁盛,有古老苍劲的树干或横卧于地,或挺躯向天。主干上、根系旁,新发的枝干有粗有细,围住古树,组成一个大家庭。
“这片台地,就是左宗棠当年驻扎大营的凤凰台,哈密人亲切地把这里称为大营门;那些古树,就是遗存下来的‘左公柳’。”哈密市文博院院长艾合买提·牙合甫说。
新疆人偏爱“左公柳”
新疆人对“左公柳”情有独钟,因为它承载着一段难忘的历史,寄托着深沉的爱国主义情感。
鸦片战争后,沙俄和英国等列强势力沆瀣一气,互相勾结。受英国支持的阿古柏侵略军扰乱新疆,沙俄强占伊犁地区。
史料记载,1875年5月,清政府任命陕甘总督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1876年4月,左宗棠进驻肃州(今酒泉)大营,就近指挥收复新疆战事。至1877年11月,左宗棠西征大军收复了南北疆,除伊犁外的新疆领土全部光复。
“左宗棠大军的西进之路是军队和老百姓修出来的。这条路东起潼关,越河西走廊,直至哈密,再从哈密延至南北疆,全长4000多里。后人称为‘左公大道’。”哈密市文史研究委员会文献研究室副主任、哈密左宗棠文化研究院副院长郝常立介绍,在修路的同时,左宗棠下令“凡大军经过之处,必以植树迎候”。有路必有树,路旁最少栽一行,多至四五行。西征军将士人人携带树苗,一路走,一路栽,前营栽罢后营管,并动员百姓分段看管,“左公自己也率先垂范,携镐种柳”。
“为纪念左宗棠保疆安民的伟绩,后人将左宗棠及将士们所植柳树尊称为‘左公柳’。”郝常立说,“左宗棠西征军在南北疆留下了处处绿荫。晚清官府曾在南北疆驿道旁张贴告谕:谁引春风,千里一碧。勿剪勿伐,左公所植。”
“陕西、甘肃、新疆的老人们,至今传诵着‘左公柳’的故事。”在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库尔勒市,退役军人王成帮义务植树31年,在库尔勒城乡播下片片绿荫。他说:“我20岁当兵,从甘肃老家到新疆部队驻地,坐汽车走十几天,沿途都是戈壁荒滩。那时候我想起‘左公柳’,心里很激动,想着啥时候自己也要多种树。”
杨柳依依,今我来思。在哈密,以凤凰台大营旁东西河坝种的树最多。这里也是如今“左公柳”最集中的地方。
“‘左公柳’是一笔丰厚的历史文化遗产,承载着新疆各族群众坚决维护祖国统一的共同情感。”新疆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西域研究》主编刘国防说,“我们一定要让‘左公柳’世代传承下去。”
“栽树将军”留下了什么
左宗棠率军在西北、在新疆到底种了多少树?
据左宗棠在清光绪六年(1880年)的奏折,自陕西长武到甘肃各州,还有河西走廊和新疆,西征大军植树总数在100万棵到200万棵之间。合计每名将士植树10棵以上。在新疆种了多少棵树,如今已不可考。
四千里大道,百万棵树木。在当时的西北,无疑是一道恢宏的人文景观。后人因此又称左宗棠为“栽树将军”。
1880年6月,左宗棠以誓死捍卫祖国领土完整的决心抬棺进疆,准备收复伊犁。抵达哈密后,左宗棠驻营于城西凤凰台。
左宗棠在哈密工作生活了162天,留下了植桑种柳、屯田储粮、兴修水利、整修道路的众多遗址遗迹。
“左宗棠在建设和治理新疆方面卓有成效。”郝常立说,在水利建设方面,左宗棠大力推行“林公井”(坎儿井),促进了农业生产。在左宗棠的支持下,伊犁、乌鲁木齐、巴里坤、塔尔巴哈台等地设立官办牧场,为新疆发展畜牧业打下了基础。
史料记载,1880年,左宗棠从浙江湖州招募熟悉蚕务者60人,带着桑秧、蚕种、蚕具进疆,前往哈密、吐鲁番、库车、阿克苏等地设局教授植桑养蚕技术。南北疆各地维吾尔族农民从事桑蚕业者日众,仅洛浦、于阗、皮山等地织绸机户就达1200余家,所产绵绸质量与江浙比肩。
今年,经浙江省援疆指挥部牵线搭桥,湖州桑田蚕业有限公司带着先进的家蚕全龄人工饲料饲育技术,来到阿克苏地区柯坪县,帮助当地维吾尔族群众发展养蚕业。
“我们要帮乡亲们拓宽增收致富门路。”12月20日,桑田蚕业一位负责人说,新的养蚕技术摆脱了对当季桑叶的依赖,可以实现全年养殖。农民每月可饲养两批,每月净收入4000多元。
“左宗棠收复新疆后,还有一项突出功绩,就是强化国家主权,力主新疆建省。”艾合买提·牙合甫说,左宗棠先后5次上书清政府,吁请新疆建省,终于得到批准,为新疆的建设和发展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今年11月10日,哈密成立了左宗棠文化研究院,与左宗棠家乡湖南湘阴县的左宗棠文化研究会一起开展研究。
“左宗棠文化和精神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宝贵资源和无价财富。推动左宗棠文化的原创性传承、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意义深远。”哈密左宗棠文化研究院名誉院长牛汝极说。
左公精神生生不息
在新疆,“左公柳”是人们缅怀左宗棠的载体。
“2018年6月,哈密市开展了‘左公柳’普查工作。伊州区城区树围3米以上的‘左公柳’有218棵,主要分布在湿地公园内。今年夏季,我们联合自治区林业勘察设计院专家,对‘左公柳’开展了第二次普查测量,其中有45棵‘左公柳’的树围达4米以上,最大树龄150年左右。”哈密河国家湿地公园管理处主任宋占士说,早在1994年,哈密市就通过政府出资、单位集资、市民捐资等方式筹集资金1030万元,修建“引南增水”工程,为哈密河“左公柳”的分布区域供水。2018年,伊州区城区的“左公柳”全部被挂牌保护。2020年2月,《哈密市历史文化遗产保护条例》实施,对“左公柳”等文物的保护传承、管理利用作出具体规定。
2021年10月,河南援疆建设的左公文化苑在伊州区落成开放。正门前,两棵“左公柳”枝干挺拔,年年吐绿。两年来,这里吸引了近30万疆内外群众和游客参观。
“左公柳”、左公碑、左公渠、左公鱼、凤凰台遗址、左宗棠大营粮仓、老城墙……今年,哈密市对左宗棠及西征大军在哈密留下的遗址遗迹进行了梳理,对保护利用工作进行了规划,部分项目已开始实施。
“哈密各族群众纪念左宗棠的方式有很多,有一个习俗是沿河扦插栽植‘左公柳’。”郝常立说,现今湿地公园内树龄几十年的柳树,与“左公柳”都有亲缘关系。在哈密乃至全疆,“左公柳”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的,不仅是“左公柳”,还有左宗棠坚定维护祖国统一和领土完整的决心意志,以及他在面对赤地黄沙时,誓让四千里路绿一线、万里河山绿一片的精神。
戈壁惊开新世界,百年光阴一瞬间。从新中国成立之初我军将士铸剑为犁植树屯田,到天山南北崛起座座新城;从“左公大道”变成连通疆内外的高速公路,到亘古荒原处处平畴千里、林网如织;从“三北”防护林绿染天山昆仑,到河西走廊—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阻击战打响……浩荡春风中,新疆大地催生一个又一个绿意盎然的故事。
春风长度玉门关,只此青绿润天山。